“鬼子来了！”伴随着一声嘹亮的警告，回荡在山谷中，古胜男从熟睡中被猛然惊起，她二话不说，拿起放在身边的枪就冲出了房间。

地堡的外面，战士们已经和冲上来的鬼子展开了交火，大批的鬼子从林子里涌出来，源源不绝，最起码有三百人。古胜男心里怒气上涌，暗暗痛骂：妈的，站岗的伙计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一股敌军摸过来，居然都没有发现，一点预警都没有！

几名战士从地堡内部，爬到了地堡的顶上，在地堡左右两侧各架设了一挺重型机关枪，左右摇摆，“突突”扫射。队伍里枪法最好的钉子，也拖着一把长长的狙击枪，跟着爬到了地堡的顶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藏起来，然后狙击敌人。有了狙击枪的助力，钉子的射击又快又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狙杀了十几个鬼子。

古胜男瞧得心潮澎湃，这就是赵队长死前带回来的那杆狙击枪吗？看来，申先生已经成功把它修好了。要是赵队长能够看到钉子此刻的神勇，他心里得有多开心呀。

战士们的作战太过英勇，鬼子好几波的进攻都被打退了。鬼子眼见强攻无法奏效，暂停了进攻，片刻过后，从山林里拉出了两门大炮，对准了地堡。

古胜男吓得脸色发白，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想要尽快想出一个法子来对付大炮，否则形势可就危急了。然而，大炮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古胜男还没来得及想出任何对策来，鬼子已经开火了，“嗖嗖嗖”几枚炮弹飞过来，顿时焰火冲天，烟尘弥漫，弹片横飞，战士们只得四散躲避，寻找掩体。鬼子们趁机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冲到了地堡的门前。

古胜男急得直跺脚，眼见地堡就要守不住了，忽然间一颗大火球越过她的肩膀飞过去，落入了敌军阵地，而后轰然爆炸，小鬼子被炸得漫天飞舞。古胜男惊讶地回头一望，发现战士们居然从地堡里，也拉出了一门红色的大炮！而且比敌人的大炮更大更威武！

红色大炮又发一弹，再次准确地落入敌方阵地，炸得小鬼子是鬼哭狼嚎，乱成了一团。古胜男一挥手中的枪，高声指挥：“同志们，冲啊！”

战士们英勇无畏地跃出地堡，杀得小鬼子连连败退，又钻进了树林里。古胜男率领战士们，在后面紧追不舍，而钉子依然埋伏在地堡的顶上，远距离狙杀溃逃的鬼子。没过多久，来犯的三百多个鬼子，就已经被全数消灭了。

古胜男心里乐开了花，和战士们有说有笑地返回地堡。远远地，古胜男就瞧见申济华站在红色大炮的旁边，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纯白色衬衣，白得发亮，如柔柔的月光一般，他面带微笑地轻抚着大炮，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眼神又是那般的温柔，让人几乎要沉溺在其中。古胜男一时瞧得竟有些痴了。

“申先生，这狙击枪是你修好的吗？这大炮和机枪，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古胜男开心地上前和申济华打着招呼。

申济华微微一笑，刚想要回答，这时一颗子弹突然从古胜男的脸庞擦过，击中了申济华的脖子，申济华当即倒在地上，脖子上血流如注。古胜男心脏顿时缩成一团，赶忙回头望去，只见数也数不清楚的鬼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乌压压的一片，如同蝗虫一样从各个方向扑过来，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鬼子？

战士们慌忙举起枪来准备战斗，可是敌人已经开火了，火力十分强大，眨眼之间，身边的战士们纷纷中枪倒地，牺牲在她的面前。

“啊！”古胜男绝望地大叫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坐起身来，剧烈地喘息着。就这样恍然了好一会儿，古胜男木木地扭头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石屋里的一张床上，她这才明白，原来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没有再渗血了。古胜男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顿时吃了一惊，屋外天色昏暗，看样子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到黄昏了，她原本只打算休息一会儿，到了中午就回到小镇去安排工作，但是这些天她实在太累了，竟不知不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古胜男走在过道上，噩梦里的画面还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古胜男感到心里堵得慌，想要找个人好好说一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该去找谁好。

不知不觉，古胜男来到了武库，远远看见申济华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紧锁着眉头，正望着几只空壳手榴弹，估计还在研究怎么才能主动制造炸弹。古胜男悄悄走到跟前，但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申济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走上前和他说话：“申先生。”

“啊，是古队长，你伤口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结痂了。——申先生，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想要和你谈谈。”

“好，你先回房间去等等吧，吃点东西，我下了工就去找你。”

“好。”

古胜男回到了房间，等了片刻，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从屋里翻找出了一点红薯片，吃了垫垫肚子。不多久，申济华就下工了，来到了房间里。

“古队长，你有什么话想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古胜男猝不及防，一下子傻了眼。她原本满心不安的情绪，想要找人倾诉一下，但是现在有人站在她的面前，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想了又想，才终于想到该如何切入话题：“申先生，上次回来的路上，我听到叶子预说，日本人一共有七千多万人，我就想问问，小鬼子真的有这么多吗？”

申济华耸耸肩，回答道：“日本一共有多少人，这个我还真没有研究过，不过日本何英国都是岛国，日本的本土比英国还要更大一点，我听说在全世界的英国人后裔都已经上亿了，要说日本有七千万人，也不稀奇。”

古胜男神色更加忧虑了，忧心忡忡道：“叶子预还说，打到中国的日本兵还不到两百万人，两百万人我们都打得这么吃力，这仗我们真的能打赢吗？”

申济华笑了，连连摆手道：“你这话说的，打仗又不是纯粹靠人多。要是真这样，那倒好了，我们中国有四万万人，全世界最多，那谁都打不过我们了。”

古胜男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接着说道：“日本人又那么多，武装又先进，赵队长牺牲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累，我在想这仗我们真的能打赢吗？这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真的，我不怕死，我以前只想杀鬼子，替家人报仇，可是现在那么多同志都牺牲了……”说到这里，古胜男的声音都不禁有些哽咽了。

“我明白，我明白。”申济华连连点头，拍了拍古胜男的手臂，安慰道，“胜男你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我明白。可是你不要这么想，这仗我们当然有机会打赢，打仗是一件很玄妙事情，日本人之所以这么猖獗，是因为他们工业实力强，有很多的飞机、大炮、汽车和摩托车，用车子拉着士兵和大炮可以到处跑，比我们用腿要快得多，这仗当然不好打。可是，飞机和汽车、摩托车可都是要用汽油的，我们只要坚持下去，鬼子的汽油总会用光的，到时候他们就要想办法去找汽油、运汽油。咱们中国人的老祖宗，打仗最喜欢就是断敌人的粮道，回头找个机会断了鬼子的油道，一把火把汽油烧个精光，到时候鬼子的飞机、汽车和摩托车都没法儿用了，都成了废铁，这不就等于一下子就消灭了一半的鬼子了吗？那时候仗可就好打了。”

古胜男听得缓缓点头，不安的感觉顿时缓解了许多。申济华又接着安慰说：“况且，并不是说日本人派了多少人过来，我们把他们全都干掉了，仗才算打完了。只要我们英勇作战，把日本人打痛了，打怕了，打得他绝望了，他们自然会逃回去，到时候我们把那些躲在背后发动战争的人给揪出来，血债血偿，让那些和刘义守一样，不想打仗的日本兵回老家去种田，这样不是更好吗？”

古胜男长舒了一口气，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破涕为笑道：“谢谢你了，申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

申济华笑道：“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同志，都有脆弱的时候，互相帮助，这是应该的。”

古胜男感激地点点头，起身刚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听有同志反应，说你让叶子预整天窝在屋里，不用干活儿。叶子预这个人，我看他思想觉悟不高，就爱装可怜，申先生你不要老护着他，同志们心里会有意见的。”

“我可没有护着他呀，我是让子预留在屋子里看书的，目的是想让他帮忙改进一下厂里的工作流程。”申济华皱起眉头，叹息道，“古队长，兵工厂里的情况你是清楚的，这里也不缺劳动力，如果再不能开发出新的武器，我们每天再这么瞎忙活，其实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和意如，现在算是江郎才尽了，要研发新武器，也只能指着子预了。”

古胜男轻哼了一声，不屑道：“就凭他，有那个本事吗？”

申济华笑道：“古队长，你不要对子预有那么大的成见嘛，这小伙子思维活络，很有创意，在这方面比我和意如可强多了。”

“申先生，你就别帮他说话了！就姓叶的这小子，怎么能和你、楼姑娘相比呢？你们一加入游击队，就帮我们造弩造弓，修枪修炮，还主持修了这座二道贩兵工厂；他呢，半路上就当了叛徒，这到了根据地，屁事儿没干，整天就知道捣乱。”

申济华更乐了，大笑道：“那是因为我和意如先来，把简单的活儿都给占了。要是子预比我们先来，现在主持二道贩兵工厂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古胜男依然是一脸不信的表情，似乎对叶子预，已经鄙视到了骨子里。申济华见状，接着说道：“古队长，你还别不相信，叶子预来兵工厂这段时间，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说着，申济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两枚薄薄的透明镜片，递给了古胜男，把叶子预同他讲过的，望远镜的制造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

申济华感慨道：“听了子预的话，我把那只坏掉的瞄准镜拆开研究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两枚凹透镜，我正琢磨着怎么去弄一枚凸透镜过来，或者干脆自己打磨一枚，到时候，我们就能完全修好赵队长带回来的这杆狙击枪了。这可都是叶子预的功劳啊。”

古胜男无法反驳，可是心里依旧还说不服气，小声嘟囔着：“有什么用，枪还说不能打，等哪天真修好了，才能算是他的功劳。”

申济华见古胜男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一时哭笑不得，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床铺上。“古队长，你还别不服气，除了瞄准镜，叶子预还给了我别的重要信息，我已经想好兵工厂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古胜男低头一瞧，申济华拿出来的，原来是一枚空壳手榴弹。古胜男奇道：“这不是手榴弹的壳子吗？这东西厂里不是早就有了吗？这和叶子预有什么关系呢？”

申济华神神秘秘道：“没错，这东西厂里早就有了，但是我们以前只把它当作研究的模子，现在，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大规模生产这种空壳手榴弹。”

古胜男奇道：“这玩意儿又不能爆，生产它有什么用呀？”

申济华点点头，说道：“没错，空壳手榴弹是不能爆炸，但是只要装上引线，它一样可以冒烟。在回来的路上，叶子预用一块石头吓死了鬼子的四个射手；就在刚才，我们又用这种空壳手榴弹，吓得潜伏在暗处的鬼子侦察兵方寸大乱。有时候，不能爆的手榴弹，比能爆的手榴弹更管用。你说，要是我们把空壳手榴弹和少量真手榴弹混在一起，打仗的时候一起朝敌人投过去，他们到底要躲开呢，还是不躲呢？”

古胜男一下被惊得呆住了：是呀，空壳手榴弹不能杀敌，但是可以吓唬敌人，干扰敌人的作战部署，起到的作用也是相当大的！他们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们的装备没有鬼子好，条件也很恶劣，要开发新武器，就必须不走寻常路，就要像叶子预那样，有一定的知识储备，还有和我们不一样的思维方法……”

申济华还在继续为叶子预说好话，古胜男已经被他刚才所提到的，用空壳手榴弹干扰敌人的想法给吸引住了，若有所思地伸手去取床铺上的空手榴弹。恰好申济华说完了话，准备取回这枚空手榴弹，两人的手不期而遇握在了一起。两人大惊，都像被烫着了一般迅速缩回了手。

古胜男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申济华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

“我没有逃跑，我不是……我委屈……”还好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吵嚷的声音。两人都长长地送了一口气，同时起身，朝门外跑去，谁知道又在门口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