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瓣玫瑰 转折 3

作者:柠檬羽嫣|发布时间:2022-07-01 03:46|字数:3541

MRA、CTA[1]、DSA,同样是针对血管的影像检查,却各有利弊,病人时常会不理解为什么做了其中一个还要再做其他,费钱、费时还要挨更多辐射,可这恰恰就是当前医疗技术的局限性,并非医生所能决定的。

苏归晓轻轻叹气:“如果根据MRA就能推算出几乎等同于DSA的结果就好了……”

严安逸笑了:“这不是叶师兄他们人工智能想做的事情之一吗?那你可是抱对了大腿,说不定以后哪天就实现了呢!”

苏归晓原本只是在单纯地感叹,被严安逸这样一说,她反倒郑重了起来,抬眼望向叶和安的方向。对方依旧低头在认真地看一份检查报告,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这边在聊什么。

苏归晓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虽然说起来目标都是好的,但太遥远的目标不过是挂在天边的一块饼,于现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对于现实的患者,她还是要想一些更实际的解决办法。

苏归晓去找了周启南。

听到苏归晓的提议,刚刚午休回来的周启南穿着白大衣的同时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就没想到给病人做个DSA看看吗?但这项检查要上手术台,价格高、有辐射、有创伤、有风险,现在病人又没什么事,家属拒绝DSA我们也不可能强求,你要是那么想给他做,你自己去劝他啊!”

苏归晓自然听得出周启南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她抿唇,心中迟疑没有回答。

周启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放弃了,哼了一声道:“管好你自己的病人吧!”

苏归晓依旧没有回答。

当天晚上,苏归晓值班。

普通而忙碌的夜班,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直到第二天清晨,苏归晓去安抚因为头痛而叫医生的新入院的患者,许是因为心里还是在意,临走的时候不由地多向李国庆的方向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看到李国庆原本要扶床挡的右手抬到一半突然掉了下去。

他的脸上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费力地向右边侧了侧身,挣扎着想要再举起右手,可是与灵活的左手不同,右手的动作十分吃力。

苏归晓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李国庆见来的是她,不知是敷衍还是掩饰地答了一句:“没事,胳膊有点麻,动一动。”

苏归晓没有理会他的说辞,将两根手指放进了他右手心里,命令他:“握住我的手。”

李国庆动了动,手虚虚地握住了苏归晓的手指,她稍一用力就抽了出来。

这也就是三级的肌力!

苏归晓蹙眉:“再来,用力握住。”

李国庆却挪开了手,不耐道:“不来了,我累了,没劲,我要休息。”

苏归晓还要再说什么时,刚才出去接热水的家属回了来,见苏归晓站在这里,她眉心皱成了“川”字:“你怎么又来了?”

苏归晓语气严肃地对家属道:“患者刚才突发右上肢无力,我正在给他检查。”

女家属被她说得一愣:“右上肢,右上肢怎么了?”

苏归晓回答:“我要查完才能知道。”

她说着,拉过患者的右手,将手指重新放进了患者的手心里:“握住我的手。”

出乎意料地,这次患者抓握的力气突然变得非常大,苏归晓没有防备,剧烈的痛感袭来,手指仿佛被抓断了一般。她忍住没有叫出声,只是蹙紧了眉:“放手!”

这次,李国庆是真的松了一口气:“都告诉你了我没事,还老让我抓你手,我再用点力能给你抓断了信不信!”

苏归晓将双手收回,插进了白大褂的衣兜里,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被抓红的手指。她没有理会患者挑衅一般的话语,只是对患者家属道:“刚刚患者突发右上肢无力,虽然现在已经恢复,但并不代表没有问题,有可能和昨天的言语不清一样,是短暂性脑缺血发作,患者这次是因为硬膜下出血来做的手术,MRA上大血管没有什么明显异常,但却如此频繁地发作缺血症状,建议做一个数字减影血管造影检查,排除一些其他特殊的血管病变。”

苏归晓前面的一大段话,女家属并没有听懂,但最后一句话,她倒是听得清楚,想也没想就拒绝道:“血管造影的事昨天周医生和韩医生跟我们说过了,他们说不想做的话也不是非做不可,你又不是负责我们的医生,凭什么来建议我们做检查?”

苏归晓面无表情冷声地回应:“凭我是今天的值班医生,在你们的管床医生到达之前,我有权根据患者的病情做出相应的医疗决定,因此我建议你们完善造影检查,进一步明确病情。”

女家属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值班医生怎么了?值班医生就这么牛哄哄的?我们不用你明确病情,你不来我们就好得很!你这么三番五次地来折腾我们,是不是就是想拿我们给你练手?”

苏归晓强压住怒火,保持着最后的冷静:“你们做不做造影原本都与我无关,但我既然看到了患者的病情变化,就必须跟你们说清楚。”

家属并不理解苏归晓所说的话,怒意更盛了:“什么病情变化,我还想问呢,怎么你一来我老伴就不舒服了?你能不能别再来这间病房了?”

持续不断的争吵引来了周边人的议论,还有过来劝架的值班护士。

周启南一进科就听说苏归晓和二十六床的家属吵起来了,他匆匆放下包,披了件白大褂就赶到了病床,值班护士已经将苏归晓拉走。他了解了一下情况,安抚住要去找主任告状的女家属:“以后她不会再过来打扰您了,我会跟她强调这件事的!”

临近上班时间,科里的同事陆陆续续都已到岗,大家一来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这场纷争。

早交班,大主任张建忠一周一度亲临科室参与交班,无可避免地加入了对这次冲突的讨论。

周启南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苏归晓道:“苏归晓,二十六床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明明还有几十分钟就上班了,他的管床医生也就到了,你为什么非要和病人家属去讨论做不做DSA的事,以至于家属刚刚甚至想投诉咱们科?”

面对如此明显的指责,苏归晓回答道:“患者今早七点十分左右突发右上肢肢体无力,查体右手肌力Ⅲ级,持续约半分钟左右自行缓解,我考虑可能还是短暂性脑缺血发作,患者是因为外伤性出血入的院,现在连续两天出现缺血症状,MRA大血管也没什么问题,我认为可能有更复杂的病因,是基于患者的病情才建议他们完善检查明确病因。”

周启南冷笑:“刚才患者跟我说他就是睡了一晚上,你过去的时候他手刚好被压麻了没劲而已。”

苏归晓据理力争:“那昨天的言语不清呢?而且患者第一天入院时曾说过他在这次外伤前其实就有头疼和肢体无力,我担心他有一些MRA上看不出的血管畸形。”

周启南不屑道:“这都是一些患者现在都不会承认的捕风捉影的症状,那你倒是说,怀疑是什么血管畸形?”

现在患者的临床症状还不够典型,甚至有些奇怪,她自然说不出,但如果等到患者的症状足够典型,病情怕是也比现在要严重许多。

见苏归晓没有立刻回答,周启南索性打开了电脑里李国庆昨天核磁检查的影像,随后将位置让给了张主任:“既然张主任也在,就请张主任也看看,指导一下我们。”

张建忠打开各个序列的核磁影像,的确,除了硬膜下血肿置管引流术后改变,并不能看出什么其他特别的东西。

周启南继续对苏归晓道:“你怀疑的这些我们会想不到吗?但现在证据不充分,连一个明确的怀疑方向都没有,患者家庭条件有限,不愿意做这个检查,假如病人就是普通的外伤性硬膜下出血,你要怎么对家属解释?你就为了那么小的特殊概率,硬逼着患者冒着千分之三的生命危险上介入的手术台?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启南话说到后面,语气愈发严厉,就连严安逸这种事不关己只在一旁听着的人心里都不由一个激灵。虽然张主任现在还没说话,但周启南说的句句在理,除非现在天降证据能表明,像苏归晓所说的一样,病人有什么血管畸形,否则苏归晓今天死定了。可连病人检查都不肯做,又怎么可能有证据呢?

严安逸看向苏归晓的眼神中已经透着同情,心里已经开始为她祈祷。

面对周启南这样一连串质问,苏归晓起初还有话想说,可到了后来已经没有心思争辩了。

她只是不希望因为遗漏了很小的可能,而导致病人日后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但当那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问出来,她就已无法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从来就不是让人来回答的。

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得惊人,苏归晓的心也在这片安静之中沉到了谷底。

她已经别无他法。

这时,张建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姓名,接起:“喂,和安,怎么了?”

大概是熬夜通宵,叶和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主任,科里面有一个二十六床患者病情好像有点奇怪,我昨天晚上尝试用新的算法重建了他的MRA影像,虽然方法还需要进一步优化、探索以及验证,但从结果看确实有一些异常的血管影。我用同样的方法重建了几个正常人的结果,都没有异常,我把图像微信发给您,您先看下。”

张建忠的眉蹙紧:“好。”

叶和安总共发来了十六张图和三段视频,是李国庆和另外几个正常人各个不同角度的血管影像,与医院现有的重建方式不同,叶和安保留了更多细小血管的信息,而对应的,图像也变得更加繁杂。尽管如此,张建忠还是能看到李国庆左侧颅底有一团异常的血管影,正如叶和安所说,正常人是没有的。

张建忠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准备DSA手术,我亲自去和这个患者谈。”话音落,办公室内所有人都震惊地抬起了头。

[1] 即冠状动脉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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