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个恋爱脑。
他只爱自己的青梅竹马,不爱我和妈妈。
成长道路上。
我被同学霸凌,被佣人欺辱。
爸爸视若无睹。
一直到十八岁,爸爸破天荒在妈妈忌日这天回了家陪我吃饭。
饭后。
他拿出断亲协议。
“供你到十八岁,我仁至义尽。”
我没哭没闹,平静签下名字,开始新生活。
后来我的生日,他带着草莓蛋糕找到我,轻声恳求,“穗穗,和爸爸回家好不好?”
我摇头,“不好。”
……
我对爸爸的印象是模糊陌生的。
四五岁时我拉过他的衣角,要他抱我,他没抱。
后来妈妈去世。
我哭天抢地,他要保姆捂住我的嘴。
再长大一点,爸爸不再管我,将我丢给保姆和佣人。
我想他,偷偷去公司找他,跟踪着他到了一幢小洋房。
洋房里住着一对母女。
照顾我的保姆说。
她们才是爸爸的真爱和家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
从小到大需要家长出面的场合,他通通没有出现过,在外人眼里我和孤儿没什么大区别。
他今天会来陪我一起看望母亲,给她扫墓,是我没想到的。
我从小便听说妈妈只是个在酒店打工的农村姑娘,她粗鄙无知,没有文化,意外有了我,成了言太太。
婚后却因为丈夫的冷落郁郁寡欢,生下我后患了产后抑郁,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爸爸对她,也只有结婚和她死亡那天稍微多了些情绪。
其余时候。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他的心思,一辈子都在他的真爱苏雯身上。
我见过苏雯阿姨很多次,她温柔知性,美丽大方,年轻时是高官独女,后来家道败落成为贪官之女。
爸爸娶不了她。
只能放在心尖护着,疼惜着。
苏雯阿姨是月亮,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天边月色。
我和妈妈是养在土里的一棵草,任其风吹雨打,死活都和他无关。
所以他知道妈妈患病,后来也察觉我被佣人保姆欺凌,但他永远不会伸出援手。
因为我是意外的产物,更不应该流着和他相同的血。
我的存在,永远象征着他对苏雯的背叛。
在爸爸拿出那份断亲协议时,我们刚在家里吃完晚餐。
吃的披萨和西餐。
这是苏雯阿姨的女儿秦茉喜欢的。
爸爸潜意识里以为所有同龄女孩儿都喜欢披萨。
我其实不喜欢,但为了让他高兴,还是吃掉了三分之二,抹抹嘴上的油说好吃。
断亲协议放在面前,我仿佛又成了阴沟里偷油吃的老鼠,一下子便被打回了原形。
“言穗,你十八岁成人了,我养你到今天算是仁至义尽。”
是的。
爸爸没说错。
他有钱。
有花不完的钱,他雇了佣人照顾我,接我上下学,给我准备一日三餐,拨零花钱让她们每天给我。
这是他对不爱的女儿的照顾方式。
他给秦茉准备了一间房装玩偶,过年过节不管多忙都会在她身边,不到十四岁,他们游遍了世界,旅行的照片被放在他的皮夹里、车里。
这是他真正爱的方式。
“我知道你会怪我,可你能体谅爸爸的,对吗?”他叹了口气,我抬头才发现这个英俊洒脱的男人鬓角有了一两根白发。
言语里也充满苦楚。
“我自问这十八年没有在吃穿住上亏待过你。”
“倒是你苏雯阿姨无名无分跟了我半辈子,我不想她再孤苦无依了,我应该负起责任,给她一个家,一个名分。”
笔很顺滑,纸也很好写。
不到一分钟,我签署完了一式两份,递给爸爸时,他木着面庞,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坏了。
“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他垂眸看了眼,又看我,眼神奇异又古怪,“你不提些要求吗?”
“在您面前,我从来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言家的继承权,房子,还有钱。
我都要不起。
但凡我起了贪欲,爸爸的另一个女儿秦茉是会不高兴的。
就算她和爸爸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她获得的爱和关心,是我永远都遥不可及的。
识相点,也是给自己留体面。
“也是。”爸爸松了口气,“你爷爷去世的时候应该留了不少钱给你,拿着这些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我没有反驳,平静道:“我之后会住在学校宿舍,家里没什么我的东西,以后我就不回来了。”
在口袋里掏了掏,我把钥匙放在桌上,“门锁指纹我会告诉阿姨删掉。”
或许是我对这件事的冷静程度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的态度有所松动。
“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反正我不会再回来的。”
我站起来背上书包,拒绝了他最后的施舍。
“叔叔,我得回学校了。”
叔叔二字我叫得很顺口。
小时候在外人面前,他不许我叫他爸爸,和别人介绍,也只说我是朋友家的孩子。
这份断亲协议签不签,差别不大。
“我送你。”他像是又有些不忍了,“这里离学校很远。”
“不用了。”
我笑着婉拒:“我坐地铁很方便,已经习惯了。”
其实地铁需要两小时,上下学并不方便。
但秦茉很早就住进了学校附近的学区房,苏雯阿姨陪读,高中三年,我不止一次在学校附近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我偷偷跟到过小区里,安保很严格,我缩在一位阿姨后面才溜进去。
那天我在楼下坐了很久。
看着楼上窗户中走动的身影,脑海里刻画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吃饭,饭后一起看电视吃水果的画面。
爸爸会记住我的口味,亲昵地叫我穗穗,提醒我明天下雨多穿衣,记得带伞,会关心我的功课有没有偏科,会给我请家教。
可灯光忽然熄灭。
窗帘被拉上。
全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近乎自虐地想要得到爸爸的爱,小时候拉着他要他别走。
长大一点学电视里把自己弄受伤弄生病,学不良少女想要获得他的关心。
后来我去讨好爷爷,讨好保姆,想他们替我说说好话。
可不管我怎么折腾,爸爸的态度都没有过任何变化。
只有在断绝关系时。
他才生出了这一点的内疚。
但也只是一点。
第二天,我便在校门口看到了他的车子,是来接秦茉的。
他意气风发,打着漂亮的领带,半点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脸上洋溢着这些年来都没有过的释怀笑意。
在看到我时。
又凝固了那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