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没日没夜地赶了十几天的路，叶子预疲惫得都快要忘记了，原来旅程是有一个终点的，当听到古胜男这一声“到了”，叶子预顿时懵了一下，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了？什么到了？到哪儿了？

叶子预向周围望了望，看到所有人都眺望着前方的一片山谷，慢慢停下了脚步，联手露出了激动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叶子预才恍然明白了：前方就是游击队的根据地！这一段危险又累人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山谷的前边有一块大石头，一个年轻人正坐在石头上，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远远眺望。那人个头瘦瘦高高的，叶子预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能看见他戴着一副眼镜，浑身透出一股斯文儒雅的气息，和周围的游击队员们不大一样，像是一个文化人。

眼镜青年看到了他们，从大石头上爬下来，慢慢朝他们走过来。队伍里，一个窈窕的身影越众而出，也慢慢朝那眼镜青年走过去，两人的脚步越来越快了，越来越快，而后两人忍不住飞奔到一处，紧紧拥抱在一块，失声痛哭了起来。

游击队员们瞧见了眼前的这一幕，无不动容，又笑又哭，就连一向冷口冷面的古胜男，也不禁抬起手，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叶子预很快明白了，这个眼镜青年，看来就是楼意如姑娘的恋人，古胜男提到过很多次申先生，申济华了。

申济华捧起了楼意如的脸，对她深情倾诉着，但是楼意如却没有回应，申济华很快发现了原因，他又把楼意如紧紧抱紧怀里，似乎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了。

这一幕，让叶子预这个外人，都忍不住感到心里酸酸的，立刻又回想起了自己的李幸儿，悄悄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信纸。

古胜男带领着众人，慢慢走到跟前。申济华这才松开了怀里的楼意如。

“申先生，真是对不起，是我们没有保护好意如姐。”

申济华淡淡地一笑，微微耸了耸肩，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表示：“千万别这么说。”他扫视了一眼眼前的游击队，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个个掠过。

“赵队长也没能回来？”申济华淡淡地问。

古胜男沉重地点点头，带着哭腔回答：“他被鬼子的狙击枪打中了。这次回来的路上，我们一连打了两个胜仗，石田那一队鬼子狙击手，也终于被我们拔掉了，只有一个鬼子狙击手逃掉了。赵队长他……他很欣慰。”

申济华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古胜男忽然又想起来点什么，将赵大刚带回来的那把狙击枪拿出来，递给了申济华。

“这是赵队长嘱托我带回来的，想看看……你能不能修好。”

申济华恭敬地双手接过了枪，轻抚着枪身，手指从枪托滑过，直至破碎的瞄准镜，他淡淡地笑着说：“这是狙击步枪，赵队长一直想给队里的神枪手们弄一把来，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众人听到申济华这么说，心里顿时更加难过了。

申济华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抱住狙击枪，左手牵着楼意如的手，冲山谷的方向歪了歪脑袋，说：“大家都累坏了吧，现在到家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叶子预和大家一起，跟随着申济华，一路前行，下了山坡，进入了山谷。刚进入山谷，乍一看，这里和一路穿过的山林也没什么分别，放眼望去，只有一大片高大茂盛的树木，直到林子里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赵队长他们回来！”原本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树林里，一下子钻出了六七个人，高兴地迎了过来。原来这些人身上都披着用树枝编织成的蓑衣，躲在林子里，如果不细看，还真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和古胜男他们都是多年的老战友了，老友出征归来，大家都非常开心，相互一阵寒暄和问候。叶子预和刘义守很自觉地退到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赵大刚队长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回来，一问才知道，赵队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悲伤了起来。

不过，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每次外出执行任务，总会有战友一去无回，只是这一次轮到了大家敬爱的赵大刚队长，大家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怀着对赵队长的悼念之情，众人继续前行，穿过了山谷最外面一圈的树木，一栋栋低矮的房屋出现在了叶子预的眼前，这里就像是一座隐藏在大山里的小村镇。叶子预走进了村子里，向四周观察了一阵子，不禁暗暗称奇，原来游击队在修建这处根据地的时候，只是有选择性地砍伐了山谷里的一部分树木，但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保留一棵树冠最为茂盛的大树，这些大树的树冠都连接在了一起，从外面看过去，和山林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的差别，根据地里的房屋个头低矮，都是用石头、黄泥、木头和茅草搭建起来的，和山里的泥地基本上是同一个颜色，而且都是围绕着大树修建起来的，这样一来就更加的隐蔽，除非闯进山谷里，否则从外面看，决定无法发现这么个地方。

古胜男虽然手头杂事很多，但是并没有忘记给叶子预和刘义守安排住处，他们和水生、瓜叔住在一起，就在山谷中间位置的一栋石头屋里。瓜叔领着两人来到了屋里，屋里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只有两座用石头和黄泥搭起来的大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茅草，上面再铺上两条打满了补丁的被单。不过，在外面风餐露宿了这么久，现在能有一个有瓦遮头的住处，叶子预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叶子预把随身携带的包裹甩到了床头，心满意足地仰面八叉地躺倒在床上，把脑袋枕在了包裹上。

可是忽然间，叶子预想起了自己的包裹里还装着一封信，那是他和母亲最后一次见面时，母亲亲手交给他。母亲一再叮嘱他，一定要亲手把这封信交给杨烈团长。母亲，是八路军的情报人员，很有可能，她就为了这封信才暴露了身份的。这封信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叶子预再也躺不住了，赶忙从床上跳起来，从包裹里翻找出了那封信，飞快地跑出了屋子。出了门没走出多远，恰好就就看到古胜男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走过，叶子预赶忙喊住了她，跑上前把密信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古胜男接过信，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两眼，面无表情地说：“杨团长不在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要去找杨团长汇报工作，你到时候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说完，古胜男把信封还给了叶子预，转身大步走开了。

自从赵队长牺牲后，古胜男对他一直是这么个态度，平时就当他是空气，不搭不理，万一需要和他说话了，就那么不冷不热的态度，尽量简洁明了地把话说完。叶子预原本还挺高兴，他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古胜男，这样你不烦我我不烦你的，挺好。可是今天，他却觉得憋屈极了。

这信封里装的，可是母亲用性命为游击队换来的重要情报，结果人家压根儿就不在意，想想自己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在战场上，一分一秒的差别都有可能决定输赢，要是耽误了战机，古胜男你担当得起吗？

叶子预幻想了一下，古胜男因为延误了重要情报，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的画面，心中稍稍叔父了一点，拿着信封，讪讪地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