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屋的设计非常科学，里面的环境其实还是很不错，通风又凉爽。叶子预一个人等候在屋子里，却心焦气躁，简直坐立难安。

偏偏这一次，古胜男等人出去执行任务，离开了近两个月，有很多的情况需要向杨团长汇报，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了下午，叶子预和两个陌生的战士一起吃完了午饭，又焦急地等待了差不多一个钟头，会议才终于结束了。

杨团长从会议室里出来，端着一杯浓茶，面色疲倦地走进了小石头屋里，叶子预等得久了，不知不觉已靠在木桌上睡觉了。杨团长上前拍拍他的手臂，将他唤醒。

“怎么，等得着急了吧？”

叶子预挠了挠脖子，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岂止是等得着急了，简直是急得都快要爆炸了。

杨团长转过身，居然从简陋的小石头屋里翻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茶具，不急不缓地给叶子预泡了一杯茶，而后在他的对面坐下了。

“子预啊，你对你的母亲有多少了解？你知道你母亲的原名叫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的老家在哪里？”

杨团长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叶子预傻了眼。我母亲的原名叫什么？我的母亲不是叫做柳叶青吗，这难道不是她的原名吗？叶子预细细回想了一下，瞬间涨红了脸，他到这时才惊讶地发现，他对母亲的过往，居然一无所知！这当然不是因为叶子预不关心他的母亲，而是因为太多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都太过习以为常，在他看来天经地义，比如母亲的名字，当然是叫做柳叶青，母亲的老家，当然是大上海，至于母亲的身份——别开玩笑了，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直到今天，她都是上海滩的大明星。

直到近来，遭受了这一连串的磨难之后，叶子预才开始慢慢意识到，他这些想当然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杨团长一看到叶子预的表情，立马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淡淡说道：“你的母亲，出生在安徽省的凤阳县，和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是老乡，她原名叫做叶再妮，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叫做叶大妮，二姐叫做叶二妮，你外公原本打算给你母亲起名叫做叶三妮，后来大家都觉得这名字太难听了，就给改成了叶再妮。”

“原来，我的母亲姓叶……”

杨团长才刚开口讲了几句，就把叶子预给惊呆了。母亲名叫柳叶青，自己名叫叶子预，小时候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姓叶的父亲，他还曾日夜惦念着，想要根据这个线索，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跟母亲一个姓。

“在你母亲两岁那年，他的外公外婆有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这次终于是个儿子。你的外公家里很穷，根本就养不活四个孩子，他们只想要一个男孩，所以在你的大姨还不满15岁的时候，就早早地把她给嫁了出去，后来没过多久，又把你的二姨卖到了地主家里做丫鬟。然后过了几年，你外公家里又没钱了，就又把你的母亲卖给了人贩子。”

听到这里，叶子预的一颗心早已经掉进了冰窟窿里，后面的事情，他多少已经能够猜到一点，这意味着他之前所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母亲年轻的时候，的确当过妓女，而且还是被她的亲生父母，当作货物一样给出卖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叶子预想不明白，从小到大，母亲一直都对他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事实上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母亲的确是为了让他能够顺利地逃出上海，而牺牲了自我。他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这么恶毒的父母。

“为什么……为什么要卖给人贩子？”叶子预两眼发直，木木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像对待大姨和二姨那样，把母亲给嫁出去，或者是卖到地主家里去做丫鬟？

杨团长同情的望了叶子预一眼，叹息道：“卖给人贩子，其实就是卖到了青楼，这样可以多卖一点钱啊。”

杨团长的=这一句话，好似一记重锤，重重地捶打在了叶子预的心口。他强忍着心头的悲痛，咬牙问道：“那时候……我母亲她多大了？”

“她当时13岁。”杨团长轻声地回答。

叶子预再也忍耐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杨团长叹息着，拍了拍叶子预的肩膀，感慨道：“孩子啊，你的母亲，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丑恶，你见得太少了，事实上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

叶子预幻想着母亲当年的遭遇，紧握双拳，泪如雨下，已经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也很正常，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开始，当年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样的震惊和愤怒，不过当时我才8岁，那时候清朝的皇帝还没有被推翻呢。”

叶子预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那个一直存在于他脑海中，幻想中的，好似童话一般美好的世界，终于彻底分崩离析，脱去了伪装，露出了魔鬼般狰狞的真面孔。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悲剧无处不在。

杨团长接着说道：“子预啊，我知道你现在只想了解你母亲的过去，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可是，如果你想要更好地去理解你母亲的想法，去理解你母亲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就必须明白她当时所身处的环境。我想要和你讲一讲，我当年的一些经历，或许可以帮助你，更好地去理解你的母亲。——你愿意听吗？”

叶子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好吧，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杨团长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远方，陷入到了回忆当中。就这样，沉默了良久，杨团长这终于收回了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过往的经历，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