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一夜没睡,韩茉慈真想骗自己,这只是噩梦一场。
但太阳可不管她睡得好不好,依旧照常升起,透过白色的窗纱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把脑袋缩进被窝里,哭肿的眼皮再次得到治愈,只是稀薄的空气制造出的窒息感,令她不得不勤吸了几下鼻子。
可这一下,眼泪倒是又跟着跑了出来。
“彭卓昂,你个混蛋……”
“喵~”
“彭卓昂,你个始乱终弃、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东西……”
“喵~喵~”
“彭……”
“喵呜!”
韩茉慈揪住被子的手和意犹未尽的嘴同时停下,静待三秒,就感受到了来自后脑勺上方那座温柔的五指山。
她缓缓探出一对还没有双眼皮宽的眼睛缝儿,果不其然瞄到了JOJO的大脸。
而余光所过之处,还都是彭卓昂曾用过的东西。尤其是JOJO,一看到它就难免悲从中来,又是呜嗷一嗓。
JOJO不明眼前的铲屎官又在出什么怪态,但为了口粮,还是忍耐着蜷成一个毛团的模样,任凭韩茉慈把脸埋在自己身上,用泪水浇灌着它根根焕发着光亮的毛发。
半晌过后,韩茉慈终于重拾良知,顶着一头鸡窝,形同枯槁般挪步至厨房。在满柜子的廉价方便面丛后,翻出一罐进口三文鱼牛肉mix猫罐头,又把家里唯一一瓶矿泉水“咚咚咚”地灌进猫咪喝水机里。
这已经用尽她全身力气,之后便软若无骨地跌坐在墙角,看着JOJO出神,嘴里嘤嘤地念叨着,“吃猫罐头好,满足一天的营养需求,补充所需的水分,肉质含量要占成分表第一位,水分在75 %-85 %,粗蛋白质在8 %以上……”
这些都是彭卓昂曾经说话的话,韩茉慈学习能力不怎么样,古诗词没有能背全的,但就对彭卓昂的话,可是如同对待金科玉律,铭记在心。
可如今,人去楼空,任她再怎么乖巧,也躲不过成为昨日黄花的命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能这样用近乎凿门的力气做开场白的,除了山月没有别人。
尽管韩茉慈巴不得瘫在地上永不翻身,可她知道再迟半步,邻居就要饱受山月的单口相声之苦了。于是,她只好去开门。
“嚯,您老这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远山黛画反了呢。”
山月一边反手关门,一边高效地打量着四周。
“真走了?”
韩茉慈把自己仍在沙发里,用抱枕蒙住脸,从嗓子眼里,颤抖着发出了一个“嗯”的动静。
但山月却根本没当回事,自顾自地为选择落座在沙发哪一角而费尽心力。
“最不爱来你家,哪哪都是猫毛,我的天,我小黑裤从你这门出去的时候准保别人以为我是穿灰毛裤在逛街。”
对于她这些抱怨,韩茉慈已经没耳朵听了,对宠物的嫌弃真是话不离口。
可JOJO到底还是年轻,分不清好赖人,见到家里来了客人,吃一半的罐头也停了口,一溜烟地跑过来,黏在山月的裤脚边左顶右顶,生命不息撒娇不止。
而山月,只用了两个字一个脚面弧度,就成功击退JOJO的糖衣炮弹,委屈的JOJO“喵”的那两声,着实让韩茉慈心疼坏了。
她一个翻身,大吼一声,“我儿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从今以后这就是单亲家庭了,你知不知道一个男孩失去爸爸,对成长有多大的缺失!我恳求你能不能对JOJO好一点!”
山月没恼她,反倒噗嗤一下笑了,宠溺地点点头,假装检讨,“我改我改,是我错了。你啊,就对我能耐,怎么到了彭卓昂面前就大气都不敢喘?真是一物降一物。”
韩茉慈赌气,别过脸只管抱起JOJO捂在怀里,一下下地摸着它的一身小白毛,像是在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你可快别在撸猫了,一会你那手都成毛手套了,大夏天的你再中暑。”
“山!月!”
“好好,我不说了。”说着就在嘴边比划一个拉链的动作,又挑了挑眉,待韩茉慈的怒气稍作平息,她才又试探着开口,“我听说,彭卓昂在外面连房子都租了?”
“我们很好,没有第三者,他很爱我!”
“茉慈你清醒一点,他是没有新欢,可不代表还恋着你这个旧爱。谁说分手只能是因为插足,那就是不爱你了呗。”
“他只是被奸佞小人,乱臣贼子蒙蔽了双眼,就是他那些狐朋狗友说我们不适合,他就被蛊惑了。”
“还乱臣贼子,就你当彭卓昂是皇上吧。要我说,分了更好,一个男人这么没主见,被人说两句就动摇,以后能依靠吗?”
“他靠得住!JOJO打疫苗,办理各种手续都是他跑的。他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彭卓昂都不要这猫了!按你的思维就是抛妻弃子,你怎么……”
“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只要JOJO还在,他就一定会回来!他最疼儿子了。”
大半天,山月就在韩茉慈泪水和鼻涕浸泡中度过,听着翻来覆去重复的话,死活掰不过来她的自讨苦吃。
末了,韩茉慈吸溜一下鼻子斩钉截铁的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大不了和JOJO我们娘俩过一辈子。”
“那猫就十来年寿命,它倒是想跟你过一辈子,都得成猫精了。”
到了车里,山月拍打着一腿的猫毛,皱着眉心想,有JOJO在一天,韩茉慈就走不出失恋的阴影。
这猫留不得。
第二天,韩茉慈就接到母上大人的电话,以给奶奶贺寿为由,勒令她回老家尽孝子贤孙的义务。
临走,韩茉慈将一把钥匙交到山月手上,上演白帝城托孤的戏码,却不知生活已经对这个小猫咪下手了。
她前脚走,后脚山月就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哪有什么贺寿,全是自己的一手安排。她必须要带领韩茉慈走进新生活,这家就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简言之,所有彭卓昂的东西,一律扫地出门。
包括JOJO。
雷厉风行如山月,不出半日就大功告成,站在彭卓昂的新家楼下,一个电话,就吓得负心汉闻风丧胆。
“滚下来!”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下定决心跟韩茉慈分手,你别以为吓唬我两下我就会回去。”
“少不要脸,谁要你回去?你哪里配得上茉慈,对于你提分手,我反倒会理解为是一种良心发现,只求你走得彻底一点。我把你东西都清出来了,省得你后悔了又有机会藕断丝连。”
“开玩笑,我会后悔?我彭卓昂不知有多少女人……”
“你信不信我抽你。”
“前仆后继……东西放楼下吧……”
山月看了眼没有丝毫危机意识的JOJO,最后的心软是把它的绳子系在树杈上,便和那些大包小流的行李一起守在柏油路上,等待着被彭爸爸接收。
功成身退。
可楼上,彭卓昂还在醉心于游戏里的奋勇杀敌,仿佛与他为人的优柔寡断形成鲜明对比。丝毫不知道行李里有一只活物是长腿会跑的。
打从宠物医院选址,何凯文就认定杭洱街是被上帝选中的街道。
每到午后,阳光比明媚更多一缕芳香,花丛比娇艳更添一层光亮。宁静中不失人间烟火,市井里又满是诗和远方。
像这样的猫狗齐吠,还是头一次。
工作日店里的客人不多,一只雪纳瑞复诊,交给顾医生游刃有余。他这个院长落得清闲,难得一晌贪欢,推门而出站在夏日的树荫下——抽根烟。
对于流浪猫狗之间的大战,何凯文素来秉承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他称之为“大自然的优胜略汰”,更何况,哪有什么性命之忧,不过是些小打小闹。
他吐着烟圈,轻抚了一下左手背上三厘米长的小刀疤,感慨着,“自由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故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若不是身上的白大褂加持,很难不让人误以为他师出铜锣湾。
“喵~喵~喵呜!喵~”
一支烟罢,何凯文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野猫间的比武,分明是落难公主遭受围攻。那团雪白的毛发,精致的品相,在布偶里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JOJO眼看着就要丧命于野猫的血盆大口之下,何凯文纵身一跃,英雄救美,抱起美猫留下身后此起彼伏的猫语谩骂,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抱进医院,刚躲在厕所打了一盘游戏的阿澈屁颠屁颠跑过来,见了何凯文,离老远脸上就像开出一朵花来般灿烂,呲着一口小白牙,“老大~十分钟不见你又帅了!”
何凯文没空理他的彩虹屁,自顾自地检查起刚救下的小猫。
阿澈凑过来,问,“新接的单?”
“刚在门口捡的,正被几只野猫欺负,让我给捞回来了。”
“我老大就是这么侠肝义胆。”说着朝何凯文竖起大拇指,眼睛却围绕着JOJO在打转,心生怜爱地说,“老大,别说这猫可真好看啊,一看就是谁家跑丢的。咱怎么处理?”
“该验伤验伤,该打疫苗打疫苗。门口贴三天告示,没人领就搁医院当招财猫吧。”
“得嘞~老大来先赐个名!”
“嗯……就叫美人儿吧,对小姑娘是个美好的期许。”
尽管阿澈觉得美人儿这个名字,配上何凯文的老江湖气质,由显得猥琐。但,作为一个脑残粉,他欣然改口,从此猫在人在,猫困人偷懒。
JOJO落难民间,摇身一变成了杭洱街宠物医院的美人儿,不变的是继续它靠美貌骗吃骗喝的噬元兽生涯。